财新传媒 财新传媒

阅读:0
听报道

  55条生命的最后瞬间

  爆炸瞬间发生,生命这样逝去

  谢海涛 于宁 实习记者 张霞 黎慧玲

  2013年11月22日早晨6点,60岁的青岛市黄岛区盐滩村民丁善娥一起床,就闻到一种油气的异味。她以为是煤气泄漏,去厨房里看了看煤气开关。

  丁善娥对异味非常敏感,一闻见就憋得难受。但她无法逃离周边日益恶化的生存环境。 

     黄岛,这个山东省青岛市所辖区,三面环海,位于黄岛北部的老城区一带,绿树红瓦,遍植法国梧桐与雪松,似乎极为宜居,但它又是一个被石化项目围城之地,过去二十年,它被赋予了打造青岛市石化基地的战略使命。

   这项重大使命,因诸多环保和安全问题,和普通居民的生存并未很好地兼容。在盐滩村向北不到一公里,即为2004年开工、2007年投产的青岛丽东化工厂区;向西两公里处,为前后绵延13年才获批兴建的中石化1000万吨炼油项目,其东还有中石化下属黄岛油库。

  已经很久了,丁家晚上不敢开窗。丁善娥说,那些化工厂有过晚上12点以后偷排污气的情况。

  丁家居住的盐滩村盐滩小区,地处斋堂岛街南端与大公岛路交界的丁字路口,丁善娥在大公岛路上开了一家馒头店,日子却过得有些提心吊胆。

  担心安全问题的并不仅仅是盐滩村民。 在盐滩小区的马路对面,斋堂岛街路西,是一片正在建设中的工地,这里将要给附近前湾村民盖房子。

   刘公岛路上的前湾小区,依山而建,与海滩仅隔一条马路,可谓面朝大海,背靠青山。然而,此地并非风水宝地,1989年黄岛油库爆炸的地方,在该村东北方向仅一公里远。在中石化大炼油、丽东化工厂投产之后,20095,号称北方最大的青岛液化石气地下储库项目,又在该村后面的山上动工,整个山被掏空了,山下的平房成了危房,政府让村民搬到盐滩村西边去。

  似乎盐滩村是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,但这只是与北海花园相比。

     由斋堂岛街北行,过刘公岛路,斋堂岛街北段的西边,是建于2000年左右的华欧北海花园小区,这里的住户基本为黄岛电厂的职工。

  上午十点,电厂职工王东(化名)当时在家中睡觉,他的母亲也闻到了类似于油气的怪味。

  王东出身电业世家,上个世纪80年代初,他随着支援黄岛建设的父亲,来到了黄岛。一晃30年,他见证了黄岛的沧海桑田。

  30年前,王东刚来青岛时,北海花园一带还是海水一片,1987年还在这里举行过水上比赛。此后,此地逐渐填海成陆,并逐渐向北向西外扩,承担起打造化工基地的重要使命:2004年3月丽东化工开工,2007年5月投产;2004年11月,青岛大炼油工程开工,2008年5月投产。

  与周围的居民一样,王东长期感到自己睡在定时炸弹上。在黄岛,他曾经历两次劫难:

  一是1988年,黄岛海上的油船爆炸;二是1989年黄岛油库爆炸,留在他记忆中的,是大火烧了四天,飞机撒干粉灭火,消防车把电厂围起来⋯⋯但他没有想到,还会经历第三次。 

  与其他居民区相比,北海小区无疑离炸弹更近。北海小区的北端,几十米之外,就是丽东化工厂区。     

 这家芳烃类(PX)企业,在开建之初,就遭到附近居民持续不断的强烈反对。北海花园和附近前湾、后湾、盐滩、徐戈庄村的居民,曾经几千人去抗议,并在附近的墙上,挂起白色横幅,写着坚决不能在居民区建化工厂字样,居民甚至进京上访,皆被押回。直到最近两年,这种抗议的声势才弱下来,但仍未间断。

在抗议声中,附近的居民们活得有如惊弓之鸟,每隔十天、半个月,空气中就闻到香蕉水味、臭鸡蛋味。平时一闻到异味,他们就怀疑是丽东化工厂泄漏了。

王东曾听专家说,在这种环境下生活,10年到15年之后,人就会发病。以后受影响的不仅是黄岛,隔海的青岛市区也不能免。这两年,40多岁的王东,头发掉了不少。

同样闻到怪味的,还有益和电气集团的员工。这家企业位于秦皇岛路与斋堂岛街交汇的丁字路口附近。44岁的前湾村人高绪友和儿子小高,23岁的陈娜和丈夫丁海伟,都是该企业的员工。

 高绪友每天上班,走过前湾村一带地下被掏空的路面,都有一种不踏实的感觉。陈娜是在两年前从潍坊教育学院毕业后,在亲友的介绍下,进入这家公司的,她负责售后服务工作,小丁则在车间上班。

 每天早晨7点多,陈娜和小丁从在附近租住的圣海山庄出来,沿着秦皇岛路,步行六七分钟,到公司上班。新婚燕尔,小两口非常恩爱,每天一块上班,一块下班,一块吃饭,一块说说笑笑。

这天早晨,走到公司时,小丁注意到前面的秦皇岛路封路了,进了公司,从刘公岛路过来的同事,说公司西边的斋堂岛街漏油了,也已封路。

而早晨5点多,益和电气集团的门卫,就已发现中石化的人在丁字路口进行抢修,似乎是输油管泄漏了。小丁并不知道,这一切对于他和陈娜来说,意味着什么。

这一天,斋堂岛街上,人来人往。益和电气集团西边的黄岛二中,书声琅琅。

 

  爆炸

  上午10时,在盐滩小区,丁善娥感觉有点喘不上来气,异味太重了。

  此时的北海花园小区,75岁的赵国军和老伴在黄岛电厂退休办,办完了报销手续,正往外走。黄岛电厂每个月是18日报销,但11月18日这一天没钱了,拖到了22日。对于大面额的报销,单位不发现金,赵国军和老伴带着存折,慢慢走着,准备去崇明岛路的工商银行取钱。老两口岁数大了,10点半时,他们刚刚走出北海小区的东门口。

  东门开在斋堂岛街上,电厂的家属小徐,在这里开了个小卖部,小卖部常年摆着象棋摊,几个退休的老人像往常一样下着棋。小徐是个大个子,身高一米八多,三十多岁,和老婆离婚了,有一个孩子,姐姐、姐夫都在电厂上班,父母曾去支援甘肃三线建设。

  在丽东化工厂区内,在南大门以西400多米的集装箱平房里,为丽东化工厂做配套业务的万田公司员工朱士保,正在干活。10点半左右,有工友对他说,“老朱,你出去看看”。朱士保走出平房,闻到了油气味儿。他觉得很奇怪,四处查看,觉得问题不大,就在大棚里蹲下干活。

  就在这时,爆炸发生了。第一爆炸点来自秦皇岛路与斋堂岛街交汇的丁字路口,炸开了底下的排水暗渠。

  爆炸波顺着暗渠的走向,一路向北撞进丽东化工厂区内的万田公司工作区。“就几秒钟时间,砰砰砰,比放鞭炮还快,冲击波把我弹到一边,头被石头击了一下,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。”朱士保回忆说。

  等他醒来时,在这里的三家公司都在废墟里了,浓烟滚滚,地面炸出一条宽近十米的沟渠,油味呛人,长约五六米、宽约半米的石板,有的掉在暗渠中,有的则飞上了两岸。他身边简易平房里的五个人,包括管姓男孩在内,都已看不见了。

  丁字路口的爆炸波,另一路沿斋堂岛街南下,数百米暗渠上被炸开,数米长的石板、混凝土,飞向街东的益和电气,街西的物流公司和北海花园沿街的13栋楼房。

  在爆炸声中,赵国军的老伴被炸趴下了,等她起来找赵国军时,发现人已经没了。

  在北海花园小区里,王东听到“扑通”猛一响,楼上楼下的玻璃哗一声下来了,他以为是地震,跑下二楼。院子里全是人。丽东化工厂方向黑烟滚滚,他以为是化工厂爆炸了。

  跑到东门口,王东发现门卫室已没了,开小卖部的小徐也没有了,两个在这里下棋的老头也没了,地上全是血,附近的树上挂着脑浆。

  一个常年在这里收破烂的临沂老头,也没有了。他五六十岁了,面相显老,很瘦,总是佝偻着腰。一位盛姓老人,也快80岁了,在北海花园外边贴着马路走,让飞起的水泥石板砸死⋯⋯

  爆炸半小时之后,北海花园的东门,维持秩序的警察不让居民走了。在南门,王东看到,抬过来的四具尸体还摆在那里,两男两女,皆为五六十岁,其中一个是小区的门卫。他们躺在那里,几个小时没人管。

  在益和电气,小丁还在车间里上班,突然听到响声,接着石头呼呼的从屋顶落到了地上,整个工厂内狼烟四起,各个车间窗户全被震碎。

  高绪友和同事李宝利等人正在露天场地上给柜子打包装。“爆炸不是太响,有点发闷,石块、玻璃像下雨一样飞下来。”李宝利被砸得右小腿骨折,高绪友也被砸伤了小腿。

  小丁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,以为是地震了,和工友们一起往外跑。跑了之后,他发现不对,赶紧去找自己的妻子陈娜。她已经怀孕7个月了。

  爆炸时,陈娜从办公室去了一个车间,不知道是去送东西,还是做什么。那个车间紧靠着斋堂岛街,事后所见,整栋楼像被飓风袭击过,靠街一面现出黑洞,一辆集装箱车从街对面的物流公司,也被抛过来砸在车间底部。

  小丁跑到陈娜上班的办公室,找了两圈也没找到她。从楼上下来,陈娜的主管说,在外边的场地上发现陈娜了。这时,陈娜已神志不清,她在车间里受了伤,是工友把她抱出来的,但身上并未看到外伤。

  几分钟之内,益和电气就已开始自救,员工们组织小车运送伤员到医院。陈娜被抬上一辆小车,第二个被送到了黄岛中医院。

  益和电气的门卫,跑到斋堂岛街上,看见街上一片狼藉,一个电线杆子下就压了两个小伙子,一个已死,一个还能说话,但声音微弱。他们离爆炸点不过十米。

  那个丁字路口的爆炸点,出现了一个大坑,浓烟滚滚。中石化的维修人员和消防员一二十人已看不到了。

[subtitle=]

  劫难

  爆炸冲击波,沿斋堂岛街北端南行至盐滩村,此时丁善娥卖完了馒头,回头朝平房里走。

  旁边的“天天来”粮油店里,老占也刚刚从电厂下班,一对夫妻开着货车前来送面。占老板,四十二三岁,济宁微山湖人,身高1.78米,在丁善娥的印象中,他很是魁梧、淳朴、能干,来青岛已六七年了,平时在电厂打工,老婆则照看着粮油店。粮油店再过去,家和美超市旁边,70多岁的村民老付在那里坐着。

  刚回到屋里,丁善娥就听到了爆炸声。“当时就是撕心裂肺地炸,我觉得活不了了,想出去看看,整个房子都在晃。”丁善娥回忆当时的惨状。

  她的丈夫高奕合在平房顶上干活,看到大公岛上的路面炸开了,石块飞起来几十米高,像下雨一样就下来了。高奕合被飞来的石块砸伤左腿。一辆绿源牌电动车则冲上邻居家的平房顶。

  天天来粮油店更为遭殃。丁善娥跑出时,发现店主老占和送面的夫妇,被一块长六七米、宽半米石板压在下面,货车也被砸扁。三人遇难。

  一个刚在丁家买过馒头的电厂女职工,刚走出五六米远,就被砸死。在街上玩的老付,也未能幸免。在丁善娥家门口,10米范围内就有五人丧生。丁善娥想起来就怕,“俺老头也天天在(老付遇难的)那个地方坐,要他那天去了,俺就不用过了。”

  爆炸来临时,斋堂岛街南端人来人往。路东的人行道上,斋堂岛街67号楼旁边,80多岁的退休干部老丁和70多岁的老韩在下象棋,周边有5人在看棋,其中包括50多岁的高赐堂、58岁的小区物业保安高赐勤。他们旁边,一个50多岁的东北妇女在卖菜。

  爆炸后,邻居们看见他们倒在那里。那个卖菜的妇女,直接开了脑门,从路东甩到了路西。八人均遇难。

  事后,财新记者看到,斋堂岛路南段人行道下,300米暗渠被炸开,石板向上折起如倒“V”状,架设石板的大拇指粗的钢筋被炸断。

  所幸的,街东的建筑工地上没有人家,避免了进一步的伤亡。而在这块工地西边的小路上,同样是百余米暗渠被炸开,小路与刘公岛路交界处,重卡、货车、小汽车各一辆侧翻在那里。这个准备给前湾村人的搬迁之地,遭遇了左右夹击。

  这一天,是11月22日,阴历十月二十,还有三天,就是盐滩大集了。“赶集的时候,路两边全是人。如果在那一天爆炸,伤人就没数了,不可想象。”丁善娥想起来就害怕。

  当天中午12点,丁善娥收拾东西,去20里外投靠亲戚。丽东化工厂附近还冒着烟,“俺害怕丽东化工爆炸”。这是她第二次逃难了。24年前,黄岛油库爆炸时,她刚搬到目前住的地方几个月,全家逃到离家十五里以外。

  爆炸后的黄岛,一片混乱。和丁善娥一样,众多黄岛人提着大包小包、抱着棉被,拉着孩子、老人,或坐车,或步行,奔走在逃向开发区的路上。

  11月22日晚上,北海花园里,有政府人员挨家挨户去敲门,组织撤离。这天晚上,王东没有走。

[subtitle=]

  死别

  与黄岛人逃离家园相比,无法逃避的是丧亲之痛。

  爆炸之后,当丁海伟把陈娜送到黄岛中医院时,她还能说话。

  一下车,小丁就呼呼地跑到急诊门口,大喊着工厂爆炸了,有孕妇受伤,快不行了。

  小丁后来称,他喊了很多遍,但医生进进出出,没有理会他。

  爆炸后的黄岛,已陷入混乱中,黄岛中医院骤然迎来越来越多的伤员,忙乱不堪。但陈娜是较早就送到医院的,那时伤员还没有后来那么多。

  小丁看到一个护士走过来,就直接把她拖住,说孕妇受伤了,能不能快点?护士问,怀孕几个月?小丁说7个月了。护士说,赶紧送后边产科去。

  护士推来一辆轮椅车,但孕妇不能用轮椅车,必须平躺着,又换了担架。在行人的帮助下,小丁把陈娜抬到中医院后楼五楼妇产科。上了五楼,过来一个医生、一两个护士。医生问明情况后,说孩子还不到生的时候。

  然后,黄岛中医院突然停电了。爆炸后的黄岛,多个街区相继断水、断电。停电之后,医生为陈娜做胎心监护,又问护士通知急诊医生了吗?护士回答说通知了。

  然而,急诊医生一直没有来。产科医生说医院停电了,快转院吧。没办法,小丁和医护人员又找来担架,把陈娜抬下楼。

  从五楼下来时,医生对小丁说,孩子胎前还正常。陈娜也尚有神智,小丁对她说:“你看看我,我在这儿”。陈娜的眼睛就看看他,还能说话。抬到中医院北大门口时,刚好有一辆印有“丽东化工”字样的救护车,小丁赶紧向司机求助,“俺老婆怀孕受伤了,快不行了,你快帮我转院吧”。司机称,俺是丽东化工的,俺只管公司的。

  医院门口,还停着一辆120救护车,小丁又跑过去求助,司机并不理会,称正忙着往医院送伤员。

  无奈之下,陪小丁下楼的医生和护士,帮忙联系了一辆公交车转院。小丁等人把陈娜抬上车,庞大的公交车载着小两口和他们未出生的孩子,还有两个不认识的人,向青岛大学医学院附属医院黄岛院区开去。此时,半个小时已过去了。

  在小丁印象中,从黄岛中医院到附属医院,如果坐120急救车,用不了半个小时。爆炸后的黄岛,通往附属医院的路全堵了,公交车根本开不动。没开出多远,陈娜的嘴里就开始冒着血水,公交车上没有急救措施,也没有急救医生,只有产科的医生和护士。

  在令人煎熬的堵车中,陈娜的呼吸有点不顺畅了。医生检查后,说陈娜没有呼吸了,没有脉搏了。

  小丁心急如焚,医护人员让他将陈娜抬下车去路口拦车。小丁在路边找了一人帮忙,用担架抬起陈娜,跑出去拦车,终于拦住了一辆120急救车,此时已经是中午12点左右。

  车到医院时,已经是下午1点左右。送到急救室抢救一个多小时后,陈娜和她腹中七个多月的孩子被宣布死亡。

[subtitle=]

  未来

  11月24日,丁善娥回到家里,院子里一片碎玻璃,客厅、卧室的天花板上楼板出现了缝隙。

  她已经连续两晚睡不着觉,腿老是抽筋,心脏也不好。她现在唯一的愿望就是赶紧搬离这个危险的化工区,“我不想再睡在定时炸弹上了。”

  在丁善娥和高奕合的回忆里,黄岛以前很美,有山有水,四面环海,他们在这里土生土长,一直舍不得离开。

  但自从丽东化工建厂起,她要搬迁的愿望就日益强烈。

  此前,黄岛实行旧城改造,居民可选择要货币补偿,也可以要楼房补偿,丈夫高奕合守旧,他愿意要个100平方米的楼房,2012年8月份该项目启动二期工程时,丁善娥去找了村书记,要求换成货币补偿。

  村书记说答复不了,原因是丁善娥家已签了要房的合同。

  丁善娥说,“俺想要钱,给俺孙子出去买栋楼,这个地方不能住了。俺才60岁,如果活到80,还有20年呢,俺愿意再活几年,不愿意在这里被炸死。俺这个要求不过分吧?”

  同样,躺在医院病房里的高绪友,想的也是搬家。他说,2010年,村民们一感觉气味不对,就在想是不是丽东化工厂爆炸了?是不是输油管泄漏了?村后山上的液化气地下库施工时,村民曾出面阻止,但没有用。

  高绪友把地底下的油管、液化气和丽东化工厂的毒气,比作三个隐形炸弹。三个炸弹,随便哪一个炸了,半个黄岛就没了。

  黄岛的居民们现在最大的愿望是搬迁,并希望获得政府支持。 112627日,近百名北海小区的居民在黄岛区政府门前广场聚集,向政府表示要求搬迁,并打出了黄岛人民强烈要求搬迁的横幅。横幅被夺走,一位退休工人被打。

  王东说,已经遭难第三次了,坚决不能有第四次了。

 

话题:



0

推荐

谢海涛

谢海涛

32篇文章 6年前更新

财新传媒上海站记者

文章